「在文化遺產生態系統(heritage ecosystem)的架構之下,即使類型殊異、歷史價值迥別,且當中真實性擁有千百種詮釋,這些遺址也能成為相依共生的有機整體,賦予人們接納文化遺產多元性的宏觀視野。」——引自《群馬宣言》(Gunma Declaration on Heritage Ecosystems, 2025)
由眾多文化編織而成的臺灣歷史脈絡,形塑了每一座城市的獨特質地,跨時代而表情豐富的舊建築,可以說是島嶼多層次內涵的見證。秉持著對土地的關懷,雄本團隊長期深耕老屋新生議題,除了實際執行舊建築的修復及再利用之外,也嘗試透過研究分析,系統性深化核心論述。今年,我們與中國科技大學室內設計系李兆翔老師合作撰文,參與了日本富岡製絲廠及相關遺址列入世界遺產十週年國際研討會,以「鹿港長源醫院」和「高雄棧貳庫」的活化思路為題,探討「文化遺產生態系統」如何在其中建立,進而與世界各地的專家學者展開對話。
作為日本近代絲綢產業的變革之地,2014 年登錄世界遺產的富岡製絲廠及相關遺址,不僅透過完善的建築管理與維護展現有形遺產價值,更將無形的「絲綢文化」織入整體網絡,樹立了文化保存的典範。適逢其新生十週年之際,來自全球 18 個國家、共 80 位文化遺產學者與地方居民在這場研討會上齊聚,彼此分享經驗、凝聚共識,並且在《奈良文件》訂定 30 年後,一同擬定《群馬宣言》,為未來十年的國際文化保存方向擘劃藍圖。
中國科技大學室內設計系李兆翔老師(左一)、雄本老屋蕭定雄共同創辦人(左三)與臺北規劃部廖翊婷副理(左四)前往日本群馬縣,參與「富岡製絲廠及相關遺址列入世界遺產十週年國際研討會」。與會者臺北大學民俗藝術與文化資產研究所王淳熙老師(左二)、中原大學建築系莊喬安研究生(左五),也在本次研討會中以海報形式呈現研究成果。
以全球視野回望臺灣現況
隨著時代變遷,文化遺產的價值已不再侷限於過去針對硬體建築、物件的凍結式保存。在邁向當代生活的同時,如何平衡歷史紋理的續存與活化再生,成為場域經營者必須不斷探索的課題。對此,「文化遺產生態系統」的概念應運而生,強調遺產與周邊環境、居民之間循環而有機的連結,是永續再生的關鍵,這也正與雄本老屋的理念不謀而合。
在本次會議論文〈歷史港埠倉庫的經營之道:以創意經濟開拓新生〉(The Stewardship of the Historic Portside Warehouses: A Creative Economy Approach)中,李兆翔老師與蕭定雄共同創辦人以雄本團隊曾參與修復、策展與經營規劃的「高雄棧貳庫」為研究實例,深入闡述其經營思維與蛻變歷程。從日治時期的貨物集散地轉身成為港都藝文基地,棧貳庫透過引進地方商家、展售文創商品、與周邊地景彼此串連,重新融入地方居民的日常,也藉由地方組織的協力、文史脈絡的轉譯與再現,恰如其分地延續了場域精神。依循「歷史性都市景觀(HUL)」的脈絡思考,棧貳庫容許改變的動態特質,以及細膩的在地視角,正是讓這處歷史場域與城市生活緊密共生的基礎。
圖一/李兆翔老師(右一)與雄本老屋團隊於研討會中分享高雄棧貳庫的再生思維。
圖二/高雄棧貳庫利害關係人說明。
除了如棧貳庫這般,具備明確公共領域特質的案例之外,我們同樣關注社區型遺址所承載的居民情感與生活脈絡,以及在地社群在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。論文〈回望鹿港美好年代的家屋:從商店、診所到攝影家故居〉(The Family House to Lukang’s Belle Époque: A New Journey of Commerce, Clinic, and Camera),以雄本老屋自身案例「鹿港長源醫院」為研究對象,釐清私有老屋在決策層面的難題與解方。相較於棧貳庫作為產業遺址的轉型與詮釋,長源醫院的居所本質,不僅使其保有隨著時代變化而不斷轉型的複雜軌跡,在活化再利用的過程中,也面臨家族成員、社區居民、專家學者與政府機構的觀念磨合。與多數臺灣老屋在指定為文化資產之後,才開始思考再生方向的軌跡不同,雄本團隊始終以多方合作、共同討論的方式推動這處文化遺產的新生,以此培養利害關係人對於遺產的認同感及責任感,自然而然地建構出「文化遺產生態系統」,甚至期盼能建構出地方老屋再生的支持系統——在此脈絡之下,長源醫院的活化早已跨越了建築結構的修繕及保存,更是牽起建築與地方互動的契機。
雄本團隊長期陪伴許家,共同見證長源醫院的再生歷程與大小盛事。圖片攝於 2024 年 5 月的 TIDF 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、許蒼澤先生的家庭電影重映會後,由蕭定雄共同創辦人為許家成員合影。
共築文化遺產的永續未來
研討會尾聲,來自世界各地的與會者在此檢視《群馬宣言》草稿,逐字逐句推敲內容,共同補全這次會議中所凝聚的共識,也著重思索文化遺產與支持系統的依存關係,為這場十年一遇的盛事立下承先啟後的里程碑,也反映出文化遺產保存領域近幾年的觀念轉變:文化遺產不應是孤立於當代社會之外的存在,而須融入地域連結及社群網絡,以此強化其韌性與可持續性。
儘管臺灣現階段仍非國際文化紀念物與歷史場所委員會(ICOMOS)的正式會員國之一,而島嶼的土地面積、建築量體和歷史進程不比其餘國家磅礴久遠,但豐沛且緊密的在地能量、持續創新的實踐精神,皆賦予我們與國際並肩而行的自信與實力。透過連結國際網絡與反思自身實踐經驗,相信臺灣的文化保存行動者將開創出更具在地價值、也更具普世性的嶄新路徑,為世界文化遺產的永續發展,點亮一簇微小卻獨特的光亮。